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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们招的是月薪2万元的高端商务保姆,专门照顾单身男性老板的,你明白吗?”
“为什么强调单身男性?”
“就是除了日常打扫卫生做家务,还有一些‘特殊要求’。”
“什么特殊要求?”
“陪床陪睡,可以发生性关系。”
以上赤裸裸的对话发生在一次招聘保姆的电话面试中。今年1月,《方圆》记者(方圆公众号:fangyuanmagazine)在某招聘网站上随机搜索关键字“保姆”,发现保姆的平均薪资在5000元到8000元不等,而部分标有“高薪”“私人”“商务”等字样的保姆职位平均工资在2万元左右。记者注意一条“单身集团老总急招生活保姆”的招聘广告,在显著位置写着月薪1.8万至2万元。应聘者要求女,18至50岁(条件好的,年龄可放宽),善解人意,心里没有太多负担,不受世俗传统观念束缚,热情奔放,接受能力强。企业名为北京某家政服务有限公司,显示已经通过企业认证。
《方圆》记者(方圆公众号:fangyuanmagazine)以应聘者的身份致电招聘信息上的电话,对方负责招聘的工作人员明确提出,这次招的是“高端商务保姆”,雇主是单身男性老板,工作内容主要包括替雇主洗衣、烧饭、打扫卫生等日常家庭工作,还有一些“特殊要求”。记者追问何种要求,对方毫不避讳,直言“要求发生性关系”,不然普通保姆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工资。
对于记者表示“这是否涉嫌违法”,对方则回答“你付出身体得到钱,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,怎么能说违法呢。”然而,这种“招聘”真的不违法吗?月薪动辄上万的保姆招聘背后,究竟有着怎样的玄机?
月薪3万招聘“陪睡”保姆
2017年8月9日,几乎是怀着感激的心情,易秋利精心挑选了出门穿的衣服,再把发型收拾利索,乘坐地铁出门了。今年48岁的易秋利是黑龙江人,这些年一直在北京以打零工为生,日子过得苦苦巴巴。眼看着交完这个月房租身上没剩几千块钱,她觉得自己应该找一个工资更高一些的地方工作。打开电脑,易秋利开始在招聘网站浏览招聘信息。因为自己没什么学历,年纪又不轻,保姆无疑是最适合的职业。加上听周围人说起在北京做保姆一个月能挣大几千块钱,多的甚至能上万,易秋利将目光瞄准了保姆招聘。
一条“高薪招聘私人保姆”的招聘信息跃入眼帘。“包吃包住,月薪1.8万到3万元,年底还有福利”,这家叫作北京贝尔诺家政公司(化名)开出的优渥条件让易秋利动了心。她投了简历过去,对方很快回复,让易秋利到公司来面试。(方圆公众号:fangyuanmagazine)
9日下午,易秋利到达面试地点——位于朝阳区双桥附近的一所公寓楼。在约定的楼下,面试人员通知她在楼下等人来接,几分钟后一名男子带着她走进楼,楼内十分森严,需要打卡才可进入,电梯在9层停下,楼内一片漆黑,十分寂静,易秋利跟随这名男子进入贝尔诺公司。
男子自称李大兴,是公司负责面试的工作人员。易秋利进入一间门口写着“总经理办公室”的房间,并不宽敞的空间里摆放着一张沙发和两张电脑桌,面试就在这里进行。李大兴向易秋利明确阐述了“私人保姆”的工作内容:高端保姆工资在1.8万元到3万元之间,除了做饭收拾屋子之外,保姆还需要和雇主住在一起,也就是“陪睡保姆”,可以和雇主发生性关系。
听到这些,易秋利并不惊讶,以这种薪资水平不可能是只做家务的普通保姆。并且自己在北京没有什么亲人朋友,撇去一些“世俗眼光”,咬咬牙把钱挣了养活自己,也没什么大不了的,就表明自己可以接受这份工作。
李大兴提出,根据易秋利的条件,每月月薪2.5万元,承诺在3天之内找到雇主。但是根据公司要求,应聘上的保姆先交纳3000元至5000元不等的定金或相当于当月工资20%的中介费。也就是说,易秋利需要当场向公司缴纳5000元的定金。为了让易秋利相信,李大兴还拿出了一份家政公司的劳动合同,明确规定了工资等条件,最后还盖有贝尔诺公司的印章。
但是,易秋利身上没有带够5000元,只能先用微信转给李大兴500元。剩下的钱怎么办呢?为了表示自己对工作的“诚意”,易秋利取下自己随身佩戴的一条金项链,交给李大兴作抵押。(方圆公众号:fangyuanmagazine)
签了工作合同,开具了收条,再提交数张证件照,李大兴让易秋利回家等消息。几天后,易秋利打电话询问,李大兴则回复说正在为她寻找雇主,还让易秋利去医院办理健康卡,说是保姆上岗的必需证明。
诈骗,还是介绍卖淫?
在易秋利等待“雇主”消息期间,另一名应聘者周晓同已经见过了雇主并顺利通过面试。2017年8月16日,周晓同通过在网站投递简历的方式进入贝尔诺公司面试。面试人员李大兴告诉她,面试过了如果想进一步与雇主见面,就要进行预约,雇主基本都是有钱的单身男性。
“你能理解私人保姆的意思吗?是照顾单身老板的。他们的年龄会大一些,四五十岁,甚至六十岁的,工资在一万八到三万元之间。”李大兴告诉周晓同,如果双方见面后都满意,可以马上签合同,你给公司交纳工资20%的定金,这事儿就算成了。
简单交谈之后,李大兴对周晓同很满意,并立刻安排她与雇主见面,随后提供了雇主所在地址和联系方式。这名雇主是一名42岁的中年男子,体型微胖,在北京从事服装生意。并且,雇主对私人保姆的要求并不高,会做饭洗衣服就好。如果雇主满意,还会有额外的奖金。
在朝阳区的一家商场内,周晓同按照约定时间与雇主见面。在询问周晓同的年龄籍贯之后,这名雇主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需求,“咱也不喜欢绕弯子。我这也是离婚很多年了,一直是一个人在北京,我就想在北京找个伴儿。这么说能明白吗?一对一的私人保姆,到月付您工钱。”(方圆公众号:fangyuanmagazine)
周晓同并不擅长做家务,雇主却说,饭不需要你做,我自己在家也收拾屋子,“说白了就是找个陪床阿姨。不掺杂任何感情和经济纠纷在里面。但男女关系别太复杂,这我接受不了的。别今儿跟这个男的勾搭,明儿跟那个勾搭。”
雇主还强调,在这儿干别这么多事儿,该问的问,不该问的别问。我只能告诉你,我是正常人,身体比较健康,可以到医院检查。一天给你1000块钱,你要是觉得行,就可以搬到我家来。
因为怀疑家政公司的招聘行为涉嫌违法犯罪,周晓同在结束与雇主的见面后向附近公安部门报警。在周晓同看来,有两种可能性:一是“雇主”和家政公司本就是一伙的,因为工作人员表示找到工作就收取一定金额的定金,也就是先交钱再发工资。如果有应聘者上钩,就会人财两空;另一种可能性是,家政公司真的是在介绍“高薪保姆”工作,这就涉嫌介绍卖淫罪。
与此同时,在等待健康卡的办理期间,易秋利在电视上看到一则新闻——《“私人保姆”高薪背后的潜规则》,说的是北京某家政公司高薪招聘“陪睡”保姆,可能涉嫌诈骗或者介绍卖淫,并且已将该线索移交给北京警方。她注意到,画面里出现的一名男子,正是之前给自己面试的李大兴。(方圆公众号:fangyuanmagazine)
易秋利心里一惊,自己很可能被骗了,再给李大兴打电话,发现对方手机已关机。赶到贝尔诺公司后,里面早已人去楼空,之前交的钱和项链恐怕也拿不回来了。几番思考后,易秋利来到附近派出所报警。
三男子上演“演员的诞生”
报警之后,易秋利才发现,还有好几名与自己一样被贝尔诺公司骗取定金的应聘者。2017年10月13日,北京朝阳警方将李大兴抓获。李大兴出生于1994年,是黑龙江人,初中毕业的他自2015年4月来到北京,一直做物流工作,期间结识了同为外地来京打工的何达荣和王飞飞。
2017年5月至8月间,李大兴等三人在北京市朝阳区某小区内租用了一间临时办公室,挂牌北京贝尔诺家政公司开始营业。他们以家政公司的名义在招聘网站上发布了招聘“高价私人保姆”的信息,月薪从1万元至3万元不等。在高薪的巨大诱惑下,多名女性投来简历。随后,李大兴与另外两人分别饰演了“面试人员”“雇主”和“工作人员”三个角色,上演了一出“演员的诞生”。
李大兴假扮“面试官”组织各应聘者前来面试。在面试过程中,他告诉应聘者私人保姆分两种,每月6000元至1万元的是普通保姆,负责照顾老人、做家务;每月1.2万元至3万元的是陪睡保姆,即和雇主发生性关系的保姆。如果想工资高一些,其服务的雇主就是离异或者丧偶的“大款”,所谓的“私人保姆”更像是“陪睡保姆”,如果对此表示接受,他就马上安排她们与这些“有钱雇主”见面。
“雇主”是何达荣,四十出头的他大腹便便,扮演起财大气粗的老板来毫不费力。此外,还有王飞飞负责与应聘者签订合同、收取定金,偶尔也会“客串”面试人员和雇主。
短短十几天,李大兴就面试了十多名来求职的女性。在李大兴的引诱下,多名应聘者同意了与“雇主”见面。见面交谈后,李大兴要求她们先交纳3000元至5000元不等的定金或相当于当月工资20%的中介费。为显正规,该家政公司还与各应聘者签订书面合同。
本想着来应聘的应该是年轻女性,因为她们更可能会贪图这种“来钱快”的活儿,但与李大兴最初预期的不同,来应聘的多数是中老年女性,48岁的易秋利是年纪最长的一位,最年轻的要属33岁的许丽丽。(方圆公众号:fangyuanmagazine)
许丽丽在北京一直无业,通过面试后接受了陪雇主睡觉、照顾其饮食起居的工作,月薪3万元。原则上应交纳6000元定金,但许丽丽实在没钱,双方就谈妥了定金减半。许丽丽用微信给公司转了3000元后就回家办理健康证,等待上岗。因为缺钱,许丽丽还要求提前上岗,以期早些挣到工钱,但雇主一直推脱,说暂时不方便她搬过来,后来甚至关机不接许丽丽的电话。
除了普通保姆、陪睡保姆,李大兴等人的骗局越设越大,还编出了一种“出国陪读保姆”。41岁的张红霞在招聘网站上看到招聘信息后,就与公司联系。经过面试、见雇主后,雇主表示要求保姆前往澳大利亚陪自己的小孩念书,时间也很紧急,9月份必须到那边去,所以工资也给得高,每月4万元,也就是张红霞需要交纳8000元中介费。
张红霞很高兴,在签合同交完钱后就回到南方老家办理护照了。期间雇主和公司都没有和她联系,张红霞拿到护照后急忙赶往公司,却发现除了李大兴外没有一个人。李大兴解释,经理带员工出去培训了,所以公司没有人。并且要求张红霞再交2000元,作为给大使馆的“押金”。张红霞半信半疑,但因为身上没带钱,就没有交。
但在收取多人定金后不久,李大兴等人便将办公室退租并携款潜逃。后李大兴被公安机关抓获归案。
警惕“高薪招聘”
2017年11月13日,北京市朝阳区检察院依法审查并批准逮捕了以招聘高薪“私人保姆”为由,诈骗多名女性的犯罪嫌疑人李大兴。经查,2017年5月至8月间,李大兴共诈骗6名女性共2万余元财物。承办此案的朝阳区检察院检察官刘珮露告诉《方圆》记者(方圆公众号:fangyuanmagazine),李大兴等人虚构了招聘“私人保姆”的事实,制造了被害人应聘成功的假象。在被害人给付了一定金额的定金等费用后,李大兴等人携款潜逃,其行为已构成诈骗罪。
“值得注意的是,社会上某些招聘‘私人保姆’的信息以招聘之名,行卖淫嫖娼之实,行为人可能涉嫌介绍卖淫罪等,同样会触犯刑法。”刘珮露表示,家政公司、雇主和找“高薪保姆”工作的女性之间虽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,即使不是骗局,表面上是以介绍保姆为名义,但如果实行了介绍卖淫等违法犯罪行为,那么也涉嫌犯罪,属于介绍卖淫罪。
“近年来,朝阳区检察院办理了多起以招聘为名进行诈骗的案件,此类案件在侵犯公民财产权利的同时,也严重扰乱了社会秩序和就业市场,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。”该院检察官王昭认为,从犯罪嫌疑人方面来看,犯罪分子善于抓住被害人求职的急迫心态,往往用签订劳动合同或用工协议制造合法的假象,以达到获取被害人信任的效果,从而成功以收取各种费用为名诈骗财物。在团伙诈骗犯罪中,其行骗人员组织、分工,诈骗对象选择,施骗过程,应变措施,都做过严密的推敲、演示,环环相扣,令被害人防不胜防。
“从被害人方面来看,目前,各种竞争日益激烈,一些被害人法制观念淡薄,在找工作时,不是从强化自身出发,而是抱有心存侥幸、不劳而获、拿钱开路的错误观念;有的被害人明知工作可能涉嫌违法犯罪,但为了追求利益往往被冲昏头脑,盲目轻信,这在一定程度上给犯罪分子以可乘之机,助长了此类犯罪的发生。”王昭表示。(方圆公众号:fangyuanmagazine)
刘珮露同时提醒,应聘者应警惕“高薪招聘”的陷阱。犯罪分子利用了部分人想走捷径、存在不劳而获的心理,以高薪为诱饵制造骗局,应聘者应提高警惕,对职位与薪资明显不符的岗位应当多留一个心眼。(文中涉案人物均为化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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